Saturday, March 24, 2007

大時代

一九九九年

外邊正下著雨,不算很冷,但看到了她的赤足在發紫,青色的蚯蚓在腳上爬。
書桌上混亂一片。
吃完了的方便麵膠碗,在柸中殘留的吹乾了的茶包,信紙上印有不知是醬油還是咖啡的痕跡。她就是不在乎,拚命在瞎寫。從前天開始,她把朱古力當正餐。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朱古力,只是筆離不開紙,手離不開筆,人離不開要做的事。

沒時間了,她在想,手在抖。

她就一直在寫,字亦開始變得不能辨認。這時,歎息從她乾裂的嘴邊輕吐出,不留神,筆掉在地上。
於是她停下了,好像忽然醒過來一樣。然後艱難地撐起身來,眼鏡擱在信紙上。她慢慢地一直走到窗前,攀上了窗架,以跳水選手的姿態躍下。

***

一九九二年

因為怕我不懂,蘇菲要以很曲折的方法去告訴我她的想法,可躺在床上的我感到很睏.飯氣攻心,一句都聽不懂。在電話筒另一邊,她還在努力地解釋明天開會的流程,我也只間中虛應幾聲。因為她是個好人,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說明天開會我不想來。我一向很怕要跟人解釋。自幼都不懂說話,一開口就亂方寸,於是一次一次跟她去開居民會。由小到大都住在公屋,都算是「老」街坊了,三百平方尺的單位,雖無間格,但一家三口也算住得安樂。除了大樓的昇降機間中故障,一切都很平靜。所以我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開會,談些如何加強保安、爭取假日免費泊車之類的事。「那好,明天八點辦事處見。」說完蘇菲便掛了線。

明天又要錯過一集「大時代」,真慘。

追劇集是我一家的長期嗜好,簡直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環。有時幻想,假若有一天世上沒了電視機,我們一家可能也再沒事可談了,也不會再坐在一起。

「家強,播主題曲了還不起身!」媽媽在叫。爸爸已經放好了凳子。

***

二零零四年

「好邪呀,前天我住的那棟大廈有人跳樓。」女朋友邊說邊找緊男朋友的手。
「今時今日仲跳樓,弄髒人家地方。買包炭有多難?」
「你不要那麼口賤好嗎?那個人很後生的,很慘。報紙講那人有抑鬱。」
男友的視線正鎖在車上對坐的男子身上,該男子手上握著的ipod有個印著梵谷名作「星夜」花樣的外殼。很cool 啊,他也想要一個。
「你不聽,我收聲好了。」女友開始不高興了。
「不是喇。我在想那些人真蠢,自殺也不乾淨些,也真該死。你不知道燒炭死有多好。一氧化碳中毒死的人臉上都紅紅的,很好看,出殯時連化妝都可省...」
「好了好了,我聽夠了,很噁心。」
看到女友好像真的感到難過,他也不忍心再作弄她。她是個很敏感的人,很容易便替別人難過,這也正是他喜歡她的原因。
他沒有的,她有。
但有時候他覺得她多愁善感得太離譜,直把人家的傷痕往自己身上貼,自己的事情卻放著不管。這種性格是很難在社會上有成就的。簡單說,是不賺錢的。不過他想了一想也覺沒關係,因為一年後他的醫科實習便會完成,有了自己的診所,兩人便會結婚。作為醫生太太的她,也不用工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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